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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7月10日 星期五

從「一心四境」論因果系與能所系

 釋果燈 / 文
「一心四境」是大乘唯識學者用以論證唯心所現、唯識無境的重要方法,如說:「天見寶莊嚴,人見為清水,魚見為窟宅,鬼見為膿血」,這可見水或窟宅等境界,是不實的,是隨有情各自業報的認識不同而轉變的。
「一心四境」與能所系(或認識論)有關,也就是在能知和所知(即見分與相分)的關係上,探討能知的心和所知的境,兩者間的因果關係。例如一般常說的「心靜自然涼」,說明心能影響外境,境隨心轉。這的確很能顯示佛法重心、以心為主導的特色。是以,「一心四境」可謂是佛法以心為主導說的發揮。
雖然如此,「一心四境」畢竟是後代學者的創意,把天、人、鬼、畜對同一事物的認識結果放在一起比較,身為人的我們,業報所限,實難以超越人道去驗證其他業道的世界!故其用來作為理論的依據,難免顯得極端神秘而無力。(對某些人,或許越極端神秘越有力!)
從因果系的角度來說,能知和所知乃相對的存在,內心與外境因待不相離,大乘唯識學者也明白這個道理,如他們主張「境空心寂」,不過,卻仍主張有心無境,或攝境為心。如此一來,能知和所知,都是主觀的心識,這已明顯忽視「心境」、「能所」、「內外」、「心色」之相對性,破壞因緣法矛盾關係存在之特性,讓佛法走入唯識獨存的一元論,就像一黨獨大的世間政治,從此失去政黨間良性公平競爭的無限進步機會。
本來,因果系較為寬廣,能所系包含於因果系,也算是因果系的一種形態,這從十二因緣包含能所系的「識、名色、六入」三支,可得而知。不過,重要的是,能所系之論述不能越過因果系。如印順導師之『中觀今論』說:「即凡是有的,必是可知的;但不知的,並不即是沒有,除非是永不能知的。」也就是說,「有(存在)」是因果系,「知或不知」是能所系,「知或不知」不能決定因果系「有」的存在與否,僅能決定如何存在。所以,「一心四境」的例子裡,我們人類可以決定存在是水,卻不能決定存在的有無。
大乘唯識學者立有三性,即由依他起性為出發點,討論到凡夫的遍計所執性,再說到勝義的圓成實性。可見其對依他起性(因緣法)之尊重,可惜偏從能所系建構「唯識無境」理論,導致抵觸佛法最根本的因緣法則,實在不值!甚至還為此沾沾自喜「不共」二乘因緣法的創意呢!
其實,能所系也可用因果系來融通,例如大乘唯識學者在討論唯識觀時,說到心境相待,境空心也會空。只是,大乘唯識學者在心境空過來之後,轉入不空,又習慣性地回到重心的唯識主張。
在佛教中,因果系是建構正見的基礎,但在修行的下手處,必涉及能所系。能知的心與所知的境,又以能知的心為殊勝,這是釋尊所強調的,這所以能所系多偏重能知的心,忽略所知的境。如此,修行者一邊以心為主導,一邊須不忘更高的因果系作為正見的指導,才能避免陷入能知邊的唯識(心),而把所知境輕易抹煞了。
從因果系來看,所知境永遠與能知的心相依相待,是以,能知的心雖能決定所知境的如何存在;但,相反地,所知境也一樣能決定能知心的如何活動。如此,心境互相決定,是因果系的重要法則,既是法則,就不能輕易被改變或抹除。
能知與所知互相決定,影響對方,就凡夫而言,所知境影響能知心的情況可能更能體會,所以阿含經裡總說:眾生處處追逐五塵,味著五欲,受縛不得自在。佛為對治眾生逐物流轉的普遍現象,因此多強調心為主導。
大乘唯識學者從能所系,用「一心四境」來強調心的主宰性,我們若從因果系來看,不僅心影響外境,同樣地,外境也影響心,六道眾生之所以同緣一境,卻有截然不同的認識結果,那是因為外境遠比六道眾生所緣的還要更豐富多元,六道眾生依各自業力,各取外境的一部分,而實際上外境應是六道眾生(及聖人)各自所緣的總合或化合!這才符合緣起世間是有情共業所感的佛說。

如是,能所系與因果系又有相依相成的關係,形成寛廣的因果系和個別的能所系,不一不異,不大不小,而又一異、大小宛然。總之,因果系的相關因待性,以及能所系重心的勝殊性,應善巧結合,層次兼顧,才能圓滿的貫通佛法心髓。

2015年3月18日 星期三

釋尊說法的三種方式:差別說、圓融說、絕待說

釋果燈 /

佛法的修學大綱,不外戒定慧三學。定慧,亦名止觀。早期阿含佛典中雖傾向止觀差別說,但也時也有止觀「圓融說」的情況,例如八正道的第八項「正定」,決不能看成單純的禪定,而是定慧一體或平等的表現方式

釋尊說法的方式,除了上述的差別說」、「圓融說」,從差別說「圓融說」的兩者矛盾性,可推理出無有絕對性的第三種絕待說例如:雙非語的「不一不異」,或「」,即是「絕待說」的表達方式,而且雙非語或「」,也都見於阿含佛典。

如是,釋尊說法的方式,可歸納為:差別說」、「圓融說」、「絕待說。這三種方式沒有一定的順序,彼此關係三而一,一而三,相待相成,可因材施教,彈性應用一種,或二種,或三種方式。

舉個例子,作為印度佛教史上繼承傳統聲聞佛法,以及開啟大乘佛教新里程的龍樹菩薩,其『中論』說:「眾因緣生法,我說即是空,亦為是假名,亦是中道義。」其中,第一句「眾因緣生法」,傾向分析眾因緣的差別說」;第二句「我說即是空」,明顯為絕待說」;第三句「亦為是假名」,意思是說空和假名無礙,即是「圓融說」;第四句「亦是中道義」,中道旨在不落兩邊,說明依緣起有而說空,緣起和空都不可執,這句傾向於絕待說」。所以,『中論』此頌四句,就依序應用了差別說」、「絕待說」「圓融說」、「絕待說」。

龍樹是論師型的,其『中論』裡反復辯證法義,也就淋漓盡致地把釋尊說法的三種方式,加以分析綜合一番,這對學人了解法義,避免片面解讀,建構佛法體系,提供絕佳的指引。

再舉一例,對於初學者,一般以差別說」為宜,例如:「去惡行善」,「離生死苦得涅槃樂」,取捨分明,易於遵循,是標準的「差別說」。初學者如未自「差別說」著手修行,漸次銷融習氣,累積福慧資糧,而直接從勝義的「絕待說」下手,很容易把勝義諦空誤解為形而上的存在,如龍樹『大智度論』說:「信戒無基,憶想取一空,是為邪空!」不但修不成正果,更差的還可能淪為魔子魔孫呢!

據印順導師於『中觀今論』所述,太虛大師曾說:普陀山從前有一田雞和尚,極用功禪觀,而每天必吃田雞。別人責他不該殺生,他即答以:我一跏趺坐,即一切都空。田雞和尚的觀念,可簡化為:殺生即空」,或「色即是空」的句型,這是「圓融說」。所以,看來初學者也不宜自「圓融說」下手。

話說回來,『心經』雖說:「色即是空」,又馬上補一句「空即是色」,意思是說:空不離緣起法,善惡苦樂,六道生死皆差別,不因性空而泯除。所以,那田雞和尚以為有『心經』的「色即是空」當靠山,殊不知同為『心經』的「空即是色」句,就可讓他當下無語凝噎。

雖說初學者宜從「差別說」入門,但「為學如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」,學人若只知差別說」,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三,不知不覺間陷入以少為足,久之則成偏見,甚為可惜!嚴重者甚至藐視「圓融說」或「絕待說」等其他廣大教說,不能體會釋尊和歷來古德的慈悲善巧,苦心循循善誘,淪為謗法者,則更令人慨歎!

最後,再就這三種方式,以人身難得為例,綜合說明如下:

一、差別說:人不是天、畜牲、餓鬼、阿修羅、地獄等眾生。人有其他五道眾生沒有的三種特勝:「憶念勝」、「梵行勝」、「堅忍勝」。所以人身難得要珍惜把握。

、圓融說:人是天、畜牲、餓鬼、阿修羅、地獄等眾生。佛於六道眾生統稱為「有情」,有情只要好好地開發善行以對治惡行,皆有可能成佛,故應互相尊重,不應自恃凌他。

三、絕待說:人身不是永遠的福報,天、畜牲、餓鬼、阿修羅、地獄等眾生也非永恒不變,不勤修戒定慧,則六道都有分。

上例說明,淺顯易懂,聰明的佛弟子,自能感受這三種說法方式的重要性,必須有機的統合思考和應用,若缺了其中一,立即顯得晦澀,法義不明,無法建立完整的正見。

再者,此例對佛弟子雖明白易解,如不從理論的角度加以分析,佛法要在歷史上久住,成為廟堂之學,或者度化那些重視理性思辨的世間人,就會顯得不足而自言自語了。所以,法義的事理難易,也要練習中道,不應偏廢,互相凌奪。
 
總之,釋尊說法的三種方式,猶如三根束蘆,雖各有所長,然而互相依住,誰也不能獨存,這正是學人銷融偏見的最佳觀門,也是釋尊用以建立般若慧的不二善巧!